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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寿寺重装灵感观音记(熙宁三年) 北宋 · 侯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三八、《成都文类》卷三八
始,天圣庚午,先人尝祷嗣于观音,既寝而梦焉,慈颜法相与世之绘塑者无以异。盖谈缘报感召者久之,且示后年所当有子之兆。先人寤而喜,遽呼工绘其事于缯,手笔以识。已而壬申春,仆以生,如始梦之言。既成人,先人尝戒曰:「汝他日凡见观音象,唯谨无少忽。有求汝为观音赞记,亦唯谨无少忽」。溥恭服戒训,刻在心肺。乌乎!先人没且二年,小子未尝吐一言以文观音之灵德,而答先人之心,惟是恐恐不敢放。窃欲求观音验应之地,以导发愚素,而未之获。今年夏四月,圣寿寺灵感观音院僧守贤袖谒以见仆,自言陵州贵平李氏子,幼随师为佛学,寄大慈寺。一室湫陋,不足以登讲学之徒。治平中,尝作世之所谓诗书启事者,以干府帅南阳赵公,愿丐帡幪之所,会兹院之所以主持者,公以为畀。院有观音塑像,则唐奘三藏蚤岁行道乞灵之地,久历年所,象以坋晻。肯此春,始议完饰,向佛之人相与施助。今慈观音大士与奘公侍立之象熠然以新,愿求文记,以详其传。仆惟先人之戒,其敢少避,又况求之之勤哉。谨䌷其事。惟观音圆通妙湛,普护一切含识,随缘应见,为一十九身,其权舆修道,固不可得言。今灵感之象虽发于奘,而象之经始固亦不可得知。盖寺建于晋而废于后周,意者兹象其塑于宣帝大象之际乎?按,奘公,颍川人,俗姓陈氏。隋末出家,唐武德初入蜀,至成都,寓今院。院有观音塑像,师夙宵行道,环绕虔肃,凡三年,此地为之没踝。一日,师行道,有僧衣敝疡秽,癯焉而至。师告曰:「以尔不蠲,勿触污吾道场」。僧复之曰:「子不读《普门品》乎?『应以比丘身得度』者云何」?师悟,乃膜拜,则皇然既已化为观自在菩萨之形矣。因授师以《般若心经》,且教之曰:「他日逢苦厄,诚心诵此,吾必汝护」。言讫忽不见。贞观初,师往西域求法,至河沙,无复轮蹄之行,魑魅憧憧,妖形怪仪,或后或先。师诚心念观音名,不能却,乃诵向所授经。甫云「钵啰誐攘」,而四顾洁然矣。凡师得以达给园亲戒贤,获释氏书六百五十七部以还震旦,皆《般若心经》之力也。初,师环绕没踝之迹,自唐历五季二姓之僭,严严具存。今求之无有也,既砖之矣。询之耆老,盖往因寇乱有所圮毁,主者从而堙之。吁!圮而存,不犹愈于堙乎!居其居,食其食,灭其灵感之迹,视今贤公厉力笃志以完饰其象,彼独无愧于地下哉!贤公门弟子三人:曰勤,曰逊,已祝发,曰远者未焉,皆能扶助其师,方将修复堂庑厨室之颓缺甚者。虽灵感之象,而盛衰兴废亦且有定数邪?不然,何前日之坋晻而今日之光明也?贤公世儒家,佛学外,尝以儒术为讲说。其得有此院而尊大其教者,亦业儒之功也。熙宁三年记。
易经解 其二 贲 南宋 · 李流谦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四、《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七六
「贲亨,小利有攸往」,至「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天地之物,未尝不成于两。有上则有下,有此则有彼,有文则有质。一不独立,待两而行。两虽别也,一则主之。所以为两,动于情也。主之于一,复于性也。今夫贲之为卦,山上火下。以火烛山,物物陈露。文所由生,是两月之相为用也。然火为能烛山,则所烛能烛后也。所烛先也,先者定矣,屹不移矣。后者憧憧,徒往来矣。故贲之主在艮,其两在离。离反其光,艮固自知,艮在焉。离则失照,观之彖曰:「柔来而文刚,分刚上而文柔」。夫刚未尝往也,文来柔之;来者有缺,然不足屈而下之之意。然刚拒而不接,则恶于不和,而无以致亨。于是特分焉,上而文分者有裕,然有馀施,而与之之意。故柔文刚也,足以亨刚文柔也。「小利有攸往」,小谓柔也。谓柔得所附,而不能有攸往也。由是观之,刚本无文柔之心,亦无有心求柔之文已也。柔自托焉,而刚亦因以致用。故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彼之说固一曲,然亦诚独见乎此也。至子夏论《诗》,则曰「绘事后素」,其亦知绘素之俱,而绘必后于素乎?然柔来文刚分,刚上而文柔,则曰「天文也」。人文以止,则曰「人文也」。又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何也?盖天其质也,刚也。日月辰纬之错行,四时六气之推迁,柔也,所以文之也。错行者,明晦之不同。推迁者,寒暑之自异。而为天者,常穹然临之,听其自尔,而莫之或为;故观之者特曰察时变,而不曰天变,盖变在时,而不在天。此盖柔来分刚之说也。至于人文,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是矣。夫林然而生,孰非人也?方其萃聚之众,则若不可齐。趣操之异,若不可合。然为君臣,则志同也。为父子,则情亲也。为夫妇,则好合也。为长幼,则悌顺也。是皆欢然相通,粲然相接,繁缛而可观,其文明盖如此。虽文明矣,然志同者,有分也。情亲者,有等也。好合者,有别也。悌顺者,有伦也。则其止又如此。圣人于是因其文明也,发挥之以饰其外;因其止也,维纲之以制其内。机缄默运,使由而不知,不曰化成之乎?虽然,二者固并行而不悖,然文明必曰以止何哉?盖文明固待止而后能托以显也。若止则疑无待于文明,姑亦勉而应焉。此又柔来文刚之说也。夫以天文人文观者各异,至于以刚为本,而柔从之,则一而已。吾于是论天下之文,必先乎天下之质。不幸而过,宁质无文。故《艮》至于上九,犹曰「敦艮」而离之过,则有焚如死如之凶。不然,夫子何以筮而得此,愀然而悲?而庄周氏悼战国之敝,亦有灭质之叹。董仲舒察武帝之浮虚,亦有损周用夏之对。卦之上六曰「白贲」,而大传曰:「贲,无色」。古之圣贤,其皆如此乎?
相国寺罢散道场斋文 北宋 · 王安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王魏公集》卷七
天祐民而作君,必得其寿;臣归美以报上,惟既厥心。仰吁觉慈,恭摅善颂。恭惟皇帝陛下禹功勤俭,汤德宽仁。寅畏事天,格三灵之眷佑;忠厚及物,孚四海之欢心。贡琛毕来,风雨时若。方万宝有年之后,适千秋标节之辰。甲观画堂,庆逾汉殿;露囊金鉴,事侈唐风。枢密知院、枢密通议、一德宝臣、具瞻元老,运遇景炎之盛,日临震夙之祥,祗款法筵,肃祈遐福。皇帝陛下接千载之熙洽,御六气之和平。业固岗陵,年弥箕翼,明礼兴乐,偃革措刑。枢密知院、枢密通议,伏愿茂沃嘉猷,益光直道。俾吾民之得所,无一夫之向隅,泽被华戎,俗跻富寿。
电枢星渚,夙符出震之祥;贝叶琅函,仰祝后天之算。投诚绀宇,肸饰梵筵。恭惟皇帝陛下体舜蹈尧,继文接武,橐籥中天之化,弥纶万汇之微。运属隆平,日临震夙。画堂文观,庆蚤肇于先朝;宝鉴丝囊,欢实均于率土。枢密知院、枢密通议,五朝俊老,一德元臣,嘉诞节之浃辰,效封人之善祝。皇帝陛下伏愿萝图巩固,宝命延昌。三灵扶不拔之基,万县颂无疆之寿。枢密通议,伏愿休功益著,辅成晏晏之风;纯嘏咸臻,永作元元之福。
葛敏修圣功文集后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一、《省斋文稿》卷二○、《常郡八邑艺文志》卷五、《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糊名取士若弃实务华,然主司贤矣,自有以得人。盖遣辞近古,决非碌碌之士,而纤啬浮艳者,违道之文也。欧阳文忠公知嘉祐贡举,所放进士,二三十年间多为名卿才大夫,用此以取之与!元祐三年,东坡先生嗣典斯事,即文观行,所得为多。是举也,奉议郎葛公奏名第七,学问文章抑可知已。后八十年,其从孙潨携家集相过,使予一言。昔我外祖给事中王公亦以古文论周秦强弱见知东坡,置在前列,已而廷试唱名第五。政和中入掌书命,专用西汉文体,为用事者敲撼,赖天子仁圣,力保全之。未几,竟坐元祐学术斥去。于公盖同年进士,以道义言之又同门也,则予与葛氏不为无契。然而公之行实樱宁李公志之,公之逸事杉溪刘公跋之,其文则有澹庵胡公之序在,振宣幽光,三绝备矣,复何言哉?独一事偶阙特书,宁徵荆轲者有待夏无且耶!予尝观书太史氏,按崇宁元年九月乙未诏书,定元符末党籍五百四十有一人,而公姓名在焉。由此罢确山宰,废于家,越三年六月丁巳始出党籍。人谓公久困当少折,其诗乃云:「从今益勉为忠义,一噎如何便废餐」。味公此言,夫岂以利禄得丧二其心者!使天不夺之年,得进为于世,不负东坡审矣,况肯负国乎?此事与吾外祖相类,皆所谓不易乎世者,故表而出之,复以其书归潨。潨强学笃行,为文有家法,兴葛氏者其在斯人与!乾道二年十月八日。
上皇子书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四、《西山文集》卷三七
某谨斋沐裁书百拜,献于皇子少保国公阁下。某尝闻非所当言而言谓之出位,所当言而不言谓之尸位。出位不可也,尸位其可乎?某奋自诸生,本无他技,公朝过听,躐置清华。粤自朱邸肇开,肆求讲席,岂无鸿儒,足副隆委?顾某浅陋,乃在选中。蚤夜以思,尝有望轻责重之惧。皇子英姿玉裕,从善如流,凡所开陈,了无难色,自是而尊所闻,行所知,岂直可限量计,某乌得不以逢荣自喜!然黾勉效职,有日于兹,而未能仰裨于进修;随事纳忠,寸心诚切,而常若莫施其爱助,某于是又有隐忧焉。某之忧非过计也,千金之家,有子必教,苟受其托,犹思无负,况帝子乎!宗社之所关系,君相之所倚望,中外之所倾属,此岂细事?其事钜故其责重,其责重故其忧深。某职思其忧者也,宁过愚衷以干冒犯之诛,不忍循默以诒旷瘝之咎。盖尝熟思,以为切于皇子之躬行者有三,一曰尽孝敬,二曰勤学问,三曰辨淑慝,敢条陈之。何谓尽孝敬?昔文王为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至寝门外,问内侍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侍曰安,世子乃喜。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夫其心乎爱亲,无斯须敢离,是不当以礼文观也,是当于礼文之外思其所谓「翼翼小心,不敢怠皇」者,则得之矣。愚不知皇子所以躬行乎此者,能如世子之翼翼否乎!朔望常仪,尚多阙疏,晨昏至情,未必孚洽,一月之内侍君亲者凡几,一岁之内侍君亲者凡几,若此者,皇子兢兢自省之日也。子曰:「为人子者止于孝」。又曰:「所求于子以事父,未能也」。道本非难行,反而求之,是诚在我。惟皇子玩诚身悦亲之旨,谨先意承志之思,念兹在兹,无有间断,则庶几可以言孝敬矣。何谓勤学问?古者世子之学也,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而又学干戈,学羽籥,无非修内治外之事。夫其心乎务学,殆无暇时,是不当以诵说观也,是当于诵说之外,求其所谓「礼乐交修,养成德性」,则得之矣。愚不知皇子所以躬行乎此者,如世子之养德否乎!劝讲有时,几如备礼,假故无节,邻于养安,骛外之事比观书孰多,奉道之念比崇儒孰重,若此者,恐未得为皇子进修之益也。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又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见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学无止法,虽天纵生知,犹且汲汲。惟皇子探《大易》问辨之义,味《大学》正心之说,是讲是究,无有作辍,则庶几可以言学问矣。何谓辨淑慝?古者世子之生也,师傅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欲其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也。愚不知朝夕趋走于皇子之后先,果皆正人与俱乎?《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何者为贤,何者为邪,则贤否所宜辨,某贤当亲,某邪当斥,则去取所宜决,夫然后谓之明。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开群枉之门,明者顾如是乎?且外邸之设,正在得人,卫翼之严,非以处邪慝之流也。惟忠孝可以禔身,惟恭俭可以长世,惟制节谨度可以保社稷,是必贤有识者能知之。嘉祐中,神宗以皇子伴读王陶入侍,陶因读《舜本纪》,言舜孝友事,上大爱慕之,则帝之孝敬本出于所性。始听讲读,寻绎指义,至日昃,内侍言:「恐饥,当食」。神宗曰:「听读方乐,岂觉饥耶」?则帝之学问又根于所好。然司马光于时上疏,犹谓「皇子虽资性聪明,端悫难移,然左右前后,侍御仆从,或有邪佞杂处其间,诱之以非礼,导之以非义,纳之以谄谀,济之以诈伪,则虽有硕儒为之师傅,终无益也。乞专委伴读官纠举邪佞,即时斥逐,不令在侧」。盖尝取其疏而读之,殆与三王教世子相表里,真万世之龟鉴。今皇子天姿素高,自能洞察邪正,绎一齐众楚之言,鉴一暴十寒之失,祛羽冠侧媚之惑,息仙书荒忽之蔽,毋牵私好,毋徇物情,毋以阿意而亲,毋以逆耳而疏,公是公非,毋疑毋贰,持此定力,养此圣功,是亦古世子而已矣。某前三者之说,实躬行之大端若此,其末节细故,不暇枚举。皇子而能行此三者,则心虚而善易入,诚存而乐自充,必容纳谠论,必祗畏清议,喜怒必中节而不失于躁,言语必中度而不流于诞,真积力久,从容中道,圣贤事业,夫岂其难!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孟子曰:「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欲知舜与蹠之分,利与善之间也」。间者,谓相去特毫釐耳,然则一念其可不重于用欤?用于尽孝敬,则孝敬形于事君亲矣;用于勤学问,则学问博而智识明矣;用于亲君子远小人,则君子道长而小人道消矣。先儒以三年天道为小成,朱邸肇开亦既三年,此德业将成之候,当思今日之德业视往日进否为何如,今年之德业视往年进否为何若,退自观省,熟自检饬,则学非徒学矣。某区区朴忠,非曰规皇子也,爱皇子之深而望皇子之切也。皇子矜其朴忠,寘诸坐侧,德日以进,业日以新,可以幸宗社,可以答君相,可以惬中外,而某庶几乎逃尸位之责。一或以朴为迂,以忠为讦,藐藐其听,又从而尤之,则某可以纳印绶而去矣。夫子曰:「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惟皇子所采,不备。
旭庄示以通分司方君揖赵所藏岭还七友图发之则子箴方先生俨然在列且即余庚辰夏閒日从先生游宴时之所为读其遗文观其风采益叹先生之为吾作序于今已二十五年而吾衰病遂已至此也感题一首以复于旭庄并贻揖赵 晚清 · 范当世
七言律诗 押文韵 出处:范伯子诗集卷第十九
太守从容示图卷,岭还七友共清芬。
岂知风马朔南事,正作云龙上下群。
绿鬓少年成感旧,乌衣子弟喜能文。
江关实有飘零恨,一序深惭负此君。
重修周易玩辞自序 南宋 · 项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六三、《经义考》卷二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六二
嘉泰二年壬戌之秋,重修《周易玩辞》十六卷。章句粗定,因自叹曰:安世之所学,盖伊川程子之书也。程子生平所著,独《易传》为全书,安世受而读之,三十年矣。今以其所得于《易传》者述为此书,而其文无与《易传》合者,合则无用述此书矣。世之友朋以《易传》之理观我书,本末条贯,无一不本于《易传》者;以《易传》之文观我书,则未免有使西河之民疑汝于夫子之怒。知我者此书也,罪我者此书也。九月丙午,安世谨书。
答张敬夫问目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五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性则知天矣」。心体廓然,初无限量,惟其梏于形器之私,是以有所蔽而不尽。人能克己之私,以穷天理,至于一旦脱然,私意剥落,则廓然之体无复一毫之蔽,而天下之理远近精粗,随所扩充,无不通达。性之所以为性,天之所以为天,盖不离此而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矣。孔子谓「天下归仁」者,正此意也。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心性皆天之所以与我者,不能存养而梏亡之,则非所以事天也。夫心主乎性者也,敬以存之,则性得其养而无所害矣。此君子之所以奉顺乎天,盖能尽其心而终之之事,颜、冉所以请事斯语之意也。然学者将以求尽其心,亦未有不由此而入者。故敬者学之终始,所谓「彻上彻下」之道,但其意味浅深有不同尔。
「夭寿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云「夭」,与「夭」同。夫夭寿之不齐,盖气之所禀有不同者。不以悦戚二其心,而惟脩身以俟之,则天之正命自我而立,而气禀之短长非所论矣。愚谓「尽心」者,私智不萌,万里洞贯,歛之而无所不具,扩之而无所不通之谓也。学至于此,则知性之为德,无所不该,而天之为天者,不外是矣。存者存此而已,养者养此而已,事者事此而已。生死不异其心,而修身以俟其正,则不拘乎气禀之偏,而天之正命自我立矣。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孟子引告子之言以告丑,明告子所以不动其心术如此。告子之意,以为言语之失当直求之于言,而不足以动吾之心;念虑之失当直求之于心,而不必更求之于气。盖其天资刚劲,有过人者,力能坚忍固执,以守其一偏之见,所以学虽不正,而能先孟子以不动心也。观其论性数章,理屈词穷,则屡变其说以取胜,终不能从容反覆,审思明辨,因其所言之失而反之于心,以求至当之归。此其不得于言而不求诸心之验也欤。
「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孟子既引告子之言而论其得失如此。夫心之不正,未必皆气使之,故勿求于气,未为甚失。至言之不当,未有不出于心者,而曰勿求于心,则有所不可矣。伊川先生曰:「人必有仁义之心,然后有仁义之气晬然达于外。所以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也」。又曰:「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盖不知义在内也」。皆此意也。然以下文观之,气亦能反动其心,则勿求于气之说未为尽善。但心动气之时多,气动心之时少,故孟子取其彼善于此而已。凡曰「可」者,皆仅可而未尽之词也。至于言,则虽发乎口而实出于心,内有蔽、陷、离、穷之病,则外有诐、淫、邪、遁之失。不得于言而每求诸心,则其察理日益精矣。孟子所以知言养气以为不动心之本者,用此道也。而告子反之,是徒见言之发于外,而不知其出于中,亦义外之意也。其害理深矣,故孟子断然以为不可。于此可见告子之不动心所以异于孟子,而亦岂能终不动者哉?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此是就人身上指出此理充塞处,最为亲切。若于此见得,即万物一体,更无内外之别。若见不得,却去腔子外寻不见,即莽莽荡荡,无交涉矣。陈经正云:「我见天地万物皆我之性,不复知我身之所为我矣」。伊川先生曰:「它人食饱,公无馁乎」?正是说破此病。《知言》亦云:「释氏以虚空沙界为己身,而不敬其父母所生之身」,亦是说此病也。
「仲尼焉学」,旧说得太高,详味文意,文武之道只指先王之礼乐刑政、教化文章而已,故特言文武,而又以未坠于地言之。若论道体,则不容如此立言矣。但向来贪个意思,将此一句都瞒过了。李光祖虽欲曲为之说,然终费气力,似不若四平放下,意味深长也。但圣人所以能无不学无不师而一以贯之,便有一个生而知之底本领,不然,则便只是近世博杂之学,而非所以为孔子。故子贡之对虽有逊词,然其推尊之意,亦不得而隐矣。
「寂感」之说甚佳,然愚意都是要从根本上说来,言其有此,故能如此,亦似不可偏废。但「为」字下不著耳。今欲易之云:「有中有和,所以能寂感。而惟寂惟感,所以为中和也」。如何?
「夫《易》何为者也」止「以断天下之疑」,此言《易》之书其用如此。
「是故蓍之德」止「不杀者夫」,此言圣人所以作《易》之本也。蓍动卦静而爻之变易无穷,未画之前,此理已具于圣人之心矣。然物之未感,则寂然不动而无朕兆之可名;及其出而应物,则忧以天下,而所谓圆神方智者,各见于功用之实矣。「聪明睿智,神武不杀」,言其体用之妙也。
「是故明于天之道」止「以前民用」,此言作《易》之事也。
「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此言用《易》之事也。斋戒,敬也。圣人无一时一事而不敬,此特因卜筮而言,尤见其精诚之至。如孔子所慎斋战疾之意也。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警惕之谓戒,玩此则知所以神明其德之意也。
「乾坤其易之蕴耶」止「乾坤或几乎息矣」,自易道统体而言,则乾阳坤阴,一动一静,乃其蕴也。自乾坤成列而观之,则易之为道,又不在乾坤之外。惟不在外,故曰「乾坤毁则无以见易」。然易不可见,则乾自乾,坤自坤,故又曰「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学而」,说此篇名也,取篇首两字为别,初无意义。但「学」之为义,则读此书者不可以不先讲也。夫学也者,以字义言之,则己之未知未能,而晓夫知之能之之谓也。以事理言之,则凡未至而求至者,皆谓之学。虽稼圃射御之微,亦曰学,配其事而名之也。而此独专之,则所谓学者,果何学也?盖始乎为士者,所以学而至乎圣人之事。伊川先生所谓「儒者之学」是也。盖伊川先生之意曰,今之学者有三,词章之学也,训诂之学也,儒者之学也。欲通道,则舍儒者之学不可。尹侍讲所谓学者,所以学为人也。学而至于圣人,亦不过尽为人之道而已。此皆切要之言也。夫子之所志,颜子之所学,子思、孟子之所传,皆是学也。其精纯尽在此书,而此篇所明又学之本,故学者不可以不尽心焉。
「哭则不歌」,一日之中或哭或歌,是亵于礼容。范曰:「哀乐不可以无常,无常非所以养心也」。哭与歌不同日,不惟恤人,亦所以自养也。尹曰:「于此见圣人忠厚之心也」。
「不图为乐之至于斯」,言不意舜之为乐至于如此之美,使其恍然忘其身世也。
「慎而无礼」,葸,丝里反,畏惧之貌。绞,急也。
「寝不尸」,范以为嫌惰慢之气设于身体。孙思邈言:「睡欲踧,觉则舒」,引夫子「寝不尸」为證。
「君子不以绀緅饰」,绀,玄色。《说文》云:「深青杨赤色也」。緅,绛色。饰者,缘领也。斋服用绛,三年之丧,既期而练,其服以緅为饰。红、紫非正色,青、赤、黄、白、黑,五方之正色也。绿、红、碧、紫、骝,五方之间色也。盖以木之青克土之黄,合青、黄而成绿,为东方之间色。以金之白克木之青,合青、白而成碧,为西方之间色。以火之赤克金之白,合赤、白而成红,为南方之间色。以水之黑克火之赤,合赤、黑而成紫,为北方之间色。以土之黄克水之黑,合黄、黑而成骝,为中央之间色。
「可欲之谓善」,天机也,非思勉之所及也。「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玩「乍见」字,「厌然」字,则知可欲之谓善,其众善之首、万理之先,而百为之几也欤。可欲之谓善,几也。圣人妙此而天也,贤人明此而敬也,善人由此而不知也,小人舍此而不由也。虽然,此几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其始万物,终万物之妙也欤。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性也。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情也」。子思之为此言,欲学者于此识得心也。心也者,其妙情性之德者欤。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忠也,敬也,立大本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恕也,义也,行达道也。
「定」、「静」、「安」三字虽分节次,其实「知止」后皆容易进,「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最是难进处,多是至安处住了。「安而后能虑」,非颜子不能之。去「得」字地位虽甚近,然只是难进。挽弓到临满时,分外难开。
「舜好察迩言」,迩言,浅近之言也,犹所谓寻常言语也。寻常言语,人之所忽而舜好察之,非洞见道体无精粗差别不能然也。孟子曰:「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者」。又曰:「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此皆好察迩言之实也。伊川先生曰:「造道深后,虽闻常人语言,至浅近事,莫非义理是如此」。
孟子明则动矣,未变也;颜子动则变矣,未化也。有天地后,此气常运;有此身后,此心常发。要于常运中见太极,常发中见本性。离常运者而求太极,离常发者而求本性,恐未免释老之荒唐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二。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九,同书学行典卷四七、一四七。)。
器:《正讹》改作「气」。
答石子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
口之于味等事,其当然者,天理也。若概谓之理,则便只成释氏运水般柴之说。
「不可离」恐未有不可得而离之意,以下文观之可见。
此一节当分作两事。「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如言听于无声,视于无形也。是防于未然,以全其体。「谨独」是察之于将然,以审其几。不知高明以为如何?
此道无时无之,然体之则合,背之则离也。一有离之,则当此之时,失此之道矣。故曰「不可须臾离」。君子所以戒谨不睹,恐惧不闻,则不敢以须臾离也(所谓以下文观之者如此。)。
「小人閒居为不善」,恶恶不如恶恶臭也。「必见君子然后著其善」,好善不如好好色也。皆所以自欺而已。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此言于天下之德无一定之师,惟善是从,则凡有善者皆可师也。于天下之善无一定之主,惟一其心,则其所取者无不善矣。「协」犹齐也,如所谓「协时月」。
平土书(下)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九、《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一九
十四曰:按县地二十八同,各四面皆有接,其制如稍地之角(角置四同者也。)。二十八同,同九万夫,合计二百五十二万夫。今积得田二百四十七万二千七百三十五夫七十亩一十三步一十二尺。盖其馀尽以为遂、径、沟、畛、洫、涂、浍、道也(以二百五十二万夫言之,则遂、径、沟、畛、洫、涂、浍、道所占四万十千二百六十四夫二十九亩八十六步二十四尺。)。
十五曰:按畺地三十六同,其三十二同各三面有接,一面无接,其制如稍地之正(正置十六同者也。)。四角四同,各二面有接,二面无接(回曲故也。)。每同前左右两行一十六成(以自内视角为前。),每成之一面变其半洫半涂以为一浍一道,计增占一百一十八亩八十八步外,其不成夫之田,犹有九千八百八亩九十六步。后左右两行一十六成,每成之一面变其半洫半涂以为半浍半道,计增占三十九亩六十二步二十四尺外,其不成夫之田,犹有九千八百八十八亩二十一步一十二尺。前角一成,变其两面各半洫半涂以为一浍一道,计共增占二百三十七亩六十五步一十二尺外,其不成夫之田,犹有九千六百九十亩一十八步二十四尺。左右两角二成,每成之一面变其半洫半涂以为一浍一道,又一面变其半洫半涂以为一浍一道,又一面变其半洫半涂以为半浍半道,计共增占一百五十八亩四十七步有四尺外,其不成夫之田,犹有九千七百六十九亩三十六步三十二尺。后一角一成,其两面各变其半洫半涂以为半浍半道,计共增占七十九亩二十五步一十二尺外,其不成夫之田,犹有九千八百四十八亩五十八步二十四尺。每同百成,总计七万八千四百夫。其不成夫者,于中六十四成,成有九千九百二十七亩八十四步。缘边三十六成,其一十六成,成有九千八百八亩九十六步;又一十六成,成有九千八百八十八亩二十一步一十二尺;又一成有九千六百九十亩一十八步二十四尺;又二成,成有九千七百六十九亩三十六步三十二尺;又一成有九千八百四十八亩五十八步二十四尺。百成通计九十八万九千六百一十四亩有四步一十六尺。一切以夫折之,则又为九千八百九十六夫一十四亩有四步一十六尺。统论之,则此一同之地,为田八万八千二百九十六夫一十四亩有四步一十六尺。其馀尽以为遂、径、沟、畛、洫、涂、浍、道也(以九万夫言之,则遂、径、沟、畛、洫、涂、浍、道所占一千七百有三夫八十五亩九十五步二十尺。)。凡畺地三十六同,同九万夫,合计三百二十四万夫。今积得田三百一十七万八千九百一十四夫六十三亩二十五步一十二尺。盖其馀尽以为遂、径、沟、畛、洫、涂、浍、道也(以三百二十四万夫言之,则遂、径、沟、畛、洫、涂、浍、道所占六万一千八十五夫三十六亩七十四步二十四尺。凡五涂各有所隔,径隔于沟,畛隔于洫,涂隔于浍,道隔于川。所隔之处必有桥焉。川之水必决路而泄之,以归于大川,各随地势所向,不可定其隔处。井田之径、畛、涂、道,亦如乡遂为桥浍之水,亦泄而归诸大川也。司险职曰:「周知其山林川泽之阻而达其道路。」康成谓川泽之阻则桥梁之。下文曰「设国之五沟五涂而达其道路」,康成虽不复解,然以上文观之,此为桥梁亦明矣。匠人职浍之下曰:专达于川,各载其名,盖谓大川也。以此察彼,知其皆然。)。是都鄙之田制备矣。
十六曰:或曰:大哉!王畿之广轮,王国之远近,任地之异,制田之例,山川之不亿度,沟涂之有增占,自万夫以至于一同,自近郊以至于畺地,繄子之论详矣。其所以授于民多少之数,可得而闻与?曰:夫治民必先定其居处,而后可使之乐业也。故司空执度,度地以居民,正为此焉。今六乡、六遂各七万五千家也,然此才谓农民,其馀有百工、商贾、庶人在官者,凡此之类,抑又多矣。载师职曰「以廛任国中之地」,康成谓:廛,民居之区域也,里居也。遗人职曰「掌乡里之委积,以恤民之艰阨」,康成谓:乡里,乡所居也。县师职曰「掌邦国都鄙稍甸郊里之地域」,康成谓:郊里,郊所居也。贾释云:乡里据国中(即以乡之民,居在国中。载师以廛里所任地是也。),郊里据在郊(即六乡之民,所居郊者也。),然则六乡之居,布在国中,外至近郊远郊也。遂人职曰:辨其野之土,以颁田里,夫一廛,田百亩。则六遂之居在甸地者也(旧说廛者二亩半,一家之居。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当从孟子五亩为正。甸地既一廛五亩,则郊内国中亦各五亩也。)。然康成注《遂人》谓:廛,城邑之居。注《载师》云:以廛里任国中。而遂人职授民田,夫一廛田百亩,是廛里不谓民之邑居在都城者。与郑意以六遂之民,虽田在甸地,而居于国中,且甸地于国二百里也,去家二百里而耕,孰为便哉?抑王城方九里,为方一里者八十一,凡里九百亩,为七万二千九百亩,尽以为遂民之居,一家五亩,才可容万四千五百八十家。况王宫、祖社、朝市、国宅之属及乡民所居在其中乎?则六遂七万五千家于何置之?苟郑意都城是都邑之城,则六遂所管与都邑异,遂民不可越在都邑也,又其往来亦非近矣。且康成既以六乡之居有在于郊,则六遂之民奚为不可居甸乎?是失之甚矣!大司徒职曰:「凡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沟之。以其室数制之」。康成亦谓城郭之宅田室。盖郑以六遂居在国中,故于都邑,亦云室在城郭也。其经意但以室数为家数,岂分于城之内外与?其实采地之民,或居城郭,或在野焉,其地盖亦不出一廛五亩之数也。或曰:敢问莫非王民也,而吾子之论以六乡为农人,而百工商贾之类不与其数,何哉?曰:觏观郑注则然,且裁其理至当矣。夫农人,国之本也。三时力耕,隙而讲武,以之足食,以之足兵。或致之于庠序,习礼义,为贤才,是天民之良者也。故为之乡,为之遂,以编著之而统于司徒。司徒,教官也。若夫工商之类,弃本逐末,但以世资其用,不可无之,安足比于农人哉?抑其各有所统,工则统于司空,贾则统于司市,庶人在官者各统于其官府,其馀皆然,虽不系于乡遂可也。曰:既不系于乡遂,则其所处郊乎,国乎?曰:圣王敦本尚俭,虽有工贾,必不甚众,庶人在官者亦有常数,其馀益寡矣!国中或可以居之,抑其朝夕有事于市朝,当在国中,乃为便也。
十七曰:或曰:奠民之居,既承教矣,耕田之数,愿闻其悉。曰:按大司徒职曰:「凡造都鄙,制其地域而封沟之,以其室数制之。不易之地,家百亩;一易之地,家二百亩;再易之地,家三百亩」。此都鄙授田之制也。不易之地,岁种之,故家百亩。一易之地,二岁一种,故家二百亩。再易之地,三岁一种,故家三百亩。以地利有厚薄,宜差之也。又遂人职曰:辨其野之土,上地,夫田百亩,莱五十亩,馀夫亦如之。中地,夫田百亩,莱百亩,馀夫亦如之。下地,夫田百亩,莱二百亩,馀夫亦如之。此六遂授田之制也。亦以地利有厚薄,故差其莱数以平之。莱,田之休不耕者也。至六乡之田,未见明文,惟小司徒职云:「乃均土地,以稽其人民而周知其数,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以觏观之,若以为都鄙六遂乎,则中地、下地已增其田莱亩数,榷其收入,必亦无偏不容,更有七人、六人、五人所食之差也。此盖是六乡授田之制,以郊地狭隘而六乡分之。矧场圃、宅田、士田、贾田、官田、牛田、赏田、牧田在其间,则虽有中地、下地,不得更增其亩数,但以其家人多少制之。七口以上则授之以上地,六口则授之以中地,五口以下则授之以下地焉,其实皆百亩也(地有九等,所养男女自二人以至十人,七、六、五者,举中地之三等而言也。)。今据远郊之内,田二十万夫(近郊四万夫,远郊十六万夫。)。其不为万夫之川者,又有一十五万三千五百五十九夫四十六亩七十九步四尺(近郊四万八千一百六夫有八步三十二尺,远郊一十万五千四百五十三夫四十六亩七十步八尺。),盖以为六乡之田也,里也(里,居也。),场圃也,宅田也,士田也,贾田也,官田也,牛田也,赏田也,牧田也。其馀则王城之外有环涂(环涂七轨。),有野涂(野涂五轨。),有郊(四郊皆有神兆。),有明堂(明堂在国之阳,三里之外七里之内,丙巳之地,宫方三百步。),有籍田(籍田千亩。),有学(虞、庠在国之西郊。),有榭(榭所以讲军实,足以临见王之士卒而已。其所不夺穑地,瘠硗之地于是乎为之。其执须在城之外也。),亦或有山陵、林麓、川泽、沟渎之跨其地(其不为万夫之川者,亦未计出五沟五涂所占也。下同。),又其馀则以待馀夫也。或曰:郊内无馀夫之文,子何以言之?曰:六乡之人,不得不有馀夫,且举遂,则乡可知矣。亦计郊内地,犹有以待之地。甸地之田七十二万夫,其不为万夫之川也。又有三十二万九千九百三十八夫五十七亩七十四步八尺,盖以为六遂之田也,廛也。其馀亦或有山陵、林麓、川泽、沟渎之跨其地,又其馀则以为公邑也。或曰:子既言乡有馀夫,而于遂何以不言?且遂人职已著之矣。曰:遂之馀夫所受之田,属公邑耳,不可析言也。遂之家数与田既有定限,其地域且沟树之矣。若有馀夫,其田何从而得?必外取于公邑焉。曰:然则六乡馀夫所受之田,何以不为公邑?曰:郊内地狭,其隙者必不甚多,且近偪王国,故虽以待馀夫,不复别称为公邑也。或曰:公邑独遂之馀夫耕之乎?曰:不然。康成谓士、工、商以事入在官,而馀夫以力出耕公邑。觏谓亦非独士、工、商而已也,虽庶人在官者,畜牧之家之馀夫,亦出耕于此焉。民之生息,岁月浸多,积数世之后,其馀夫岂可胜数?公邑虽广,或弗能容矣。是圣人先有以待之也。若稍以外,则八十四同(稍地二十同,县地二十八同,畺地三十六同。),除名山大泽不以颁(凡当山陵、林麓、川泽、沟渎不废,悉以班之。),其馀以为王子弟食邑、公卿大夫采地,又其馀则以为公邑也。其食邑、采地之内,则自以授其所管之民,其馀亦或有山陵、林麓、川泽、沟渎之跨其地,又其馀则以待馀夫也。又弗能容,则亦当出耕于其所近公邑,其人则系于都鄙,其田税则归于王官,是公私两利之意也。或曰:《遂人》云: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以达于畿」。康成谓:去山陵、林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巷三分之制,其馀如此,以至于畿。康成固知都鄙为井田矣,则其意谓公邑自稍以外,亦如甸地,为万夫之川与?曰:是康成之误也。此川上有路,以达于畿,止谓由此路而往,可通于畿耳。以明其所以为道路于田间者非妄也,将以利往来之人,内通于国,外通于畿,国近而畿远,远之可达,近可知矣。是以省文,言畿而不言国也,非谓一槩为万夫之川以至畿也。且自稍以外公邑,诚以采邑之馀,一切使大夫治之,后复欲爵禄于人,又取之以为采邑也。公卿大夫,寔有定员,若有王子弟则世世生息,安有纪极?是采邑之增,无世无之。茍今公邑尽为万夫之川,他日造都鄙为井田,又当改作乎?何劳力之甚也。若造都鄙而循用万夫之川,非制也。以觏论之,甸地公邑自依六遂,万夫之川,稍县、畺地、公邑亦循都鄙井田之制,或近或远,随宜而变,于义当矣。或曰:都鄙授田,则有不易百亩,一易二百亩,再易三百亩,凡三等。遂地授田,则有上地田百亩、莱五十亩,中地田百亩、莱百亩,下地田百亩、莱二百亩,凡三等。乡地授田,则有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虽以地利差其口数,其田实皆百亩,凡一等。而康成之义,自六乡以及甸、稍、县、都,悉以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之云一家受二夫。且不易、一易、再易独是都鄙授田之制,岂可以包乡遂乎?曰:康成固妄矣。非徒不可以包乡遂也,虽都鄙之制有不易、一易、再易,然须定有一百亩不易者,二百亩一易者,三百亩再易者,合六百亩而三家受之,此则可云通率一家受二夫也。若多少稍差则已失之矣,况其积算数百万夫,而乃公言通率一家受二夫,何其徒用心哉?今则皆不取焉,但备举乡遂、都鄙授田之明制,使执事者躬相地宜而须之,不敢以预言也。
十八曰:或问田里之论则然矣,其王子弟食邑、公卿大夫采地,小大之法何如?曰:康成谓其制三等。百里之国凡四都,一都之田税入于王,五十里之国凡四县,一县之田税入于王,二十五里之国凡四甸,一甸之田税入于王,其意以公采地为一等,百里之国也(王之母弟及庶子同。)。卿采地为一等,五十里之国也(稍疏者同。)。大夫采地为一等,二十五里之国也(最疏者同。)。又其注《载师》,谓家邑,大夫之采地;小都,卿之采地;大都,公之采地,王子弟所食邑。然则三公百里之国在畺地,卿五十里之国在县地,大夫二十五里之国在稍地也。畺地三十六同,同为百里之国一,是为三十六国也。县地二十八同,同为五十里之国四,是为一百一十二国也。稍地二十同,同为二十五里之国十有六,是为三百二十国也。此其大略耳。茍有名山大泽占之,则依所占减焉。或王子弟、公卿大夫人数少,食之不尽,则以其馀为公邑,以俟后耳。然今按《周礼》公三人(其乡老,二乡则公一人,盖此三公兼之。),卿十有五人(三孤、六官及太卿大夫,每乡卿一人。),大夫则《冬官》已亡,唯五官在,五官之属,大夫三百三十七人(烦不备举。),若加以冬官之属及公邑,又别有大夫治之,其数盖不下四百人也。今稍地为二十五里之国三百二十,或有名山大泽占之,则从而减焉,又王子弟最疏者之所食在其中。若是,大夫之邑,其不足者多矣。然县地为五十里之国一百一十二,虽或有名山大泽占之,及王子弟稍疏者之所食在其中,而卿止于十有五人,其馀地盖尚多也。大夫之邑不足,其取诸此乎?虽王之母弟庶子众多,畺地弗能容之,取于此亦可也;又其馀,乃以为公邑焉。或曰:《礼》云:天子立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于《周礼》何其不同也?曰:此夏礼而商因之者也,其田则公百里,卿七十里,大夫五十里。至周则自卿以下,增其员而减其禄,盖后世政事渐繁,事繁则官不得不增,官多则禄不得不减,势使然也。
十九曰:或人请问赋税之法。觏对曰:按太宰职「以九赋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馀三者不出于田里,故不举。)」。康成谓:「赋,口率出泉也。今之算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乡大夫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皆征之。遂师之职亦云:以令其财征,皆谓此赋也」。是则周时已如汉算泉,但汉法算泉,人百二十,周之赋,泉数则未闻矣。又按载师职曰:「凡任地,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唯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此征则皆指田税也。康成谓「国宅,凡官所有宫室,吏所治者也。周税轻近而重远,近者多役也。园廛亦轻之者,廛无谷,园少利也」。经又曰:「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康成亦谓「宅不毛者,罚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今详司农注引《孟子》云,「廛,无夫里之布」,其意可取。盖凡税者,各随其地所出。田有谷则输其谷,宅有桑麻则输其布帛。唯廛里在国中者,人众宇广,无所树艺,则课之出泉布,亦料其廛地所可树艺多少,二十之价而取其一焉。若城外之宅,可树桑麻,而怠废不为者,则依国中例,课之出泉布。盖树桑麻易为功,而出泉布难为力,所以罚之,使其勤耳。故曰「宅不毛者有里布」也。田不耕者出屋粟,康成谓「罚以三家之税粟(《周礼》不为屋,但以三家之税粟,借文以称之焉。)」。盖不耕一夫之田,则纳三夫之税粟,倍重之,亦以罚其怠也。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康成谓「出夫税、家税」。夫税者,百亩之税。家税者,出士徒车辇给繇役。盖勤而就田业,则有夫家之税;閒而无职事者,亦有夫家之税。与其无地而输财,孰若受田之获利也?此亦以劝其勤耳。大略自国以至于畿,税轻者不减二十而一,重者不逾十二(漆林虽重,顾亦少焉。),皆以役多少参折之也,此赋税之定令也。或曰:古者皆谓周税什一,今此论何其等级之多乎?曰:其谓什一,举近郊而言也。古之言质,举近而略远也。后儒耳目不接,得其略而失其详,因谓皆什一也。夫周礼岂可诬哉?抑不独于周然也,其言夏、商什一者,亦犹是也(后凡言什一者意同。)。或人又问曰:幸卒业于赋税矣。其所以制军旅、具车甲,愿因言焉。曰:按《夏官·司马》曰: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康成谓「军、师、旅、卒、两、伍,皆众名也。伍一比,两一闾,卒一旅,旅一党,师一州,军一乡,家所出一人」。此则六乡为六军,七万五千人也。又按遂人职曰:「以岁时稽其人民而授之田野,简其兵器,教之稼穑」。康成谓「遂之军法,追胥起徒役如六乡」。若是,则六遂亦为六军,七万五千人也。但以王家迭而用之,则其兴发常六军耳,故止言六军也。此乡、遂制军之法也。又按《司马法》:通三十家出匹马,士一人,徒二人。成三百家出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终三千家出革车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同三万家出革车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此虽井田,顾未与周制同。今按《春秋》成元年三月「作丘甲」,杜氏注以为丘出戎马一匹,牛三头;甸出长毂一乘,戎马四匹,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甸所赋,今鲁使丘出之,讥重歛,故书。《左传》哀十一年: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杜氏亦谓丘出戎马一匹,牛三头,是赋之常法。)。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之,又何访焉」!以是观,则丘赋实周公之典,举丘则甸明矣。如此一同百甸(甸旁加为成,则百成也。),亦百乘也。百乘则戎马四百匹,牛一千二百头,甲士三百人,步卒七千二百人。乘数虽同,而士卒之制多少异矣。今亦本周制为定,盖甸以内六乡六遂,则为十二军,迭用其六军。稍以外八十四同,则为八千四百乘,亦远近异制矣(如有名山大泽占之,同数不满则亦依数减之矣。)。以一切而言,则畿内千里合当百同,故古谓天子万乘也。大凡康成谓成之一甸,同之四都,出田税;其旁加者,甸旁以治成之洫;都旁以治同之浍。觏谓沟洫始为之也,则用力多;后治之也,则用力寡矣,曷足免其田税乎?今观车赋止于甸不言成,岂非旁加者不与车赋,但主为治洫乎?总百成之旁加者,既各尽治其洫,又共治其同之浍,以役折役,于事为宜,且其治洫、浍,一岁中岂数数然哉?是赋税、军旅、车甲之议尽矣。
二十曰:或曰:古之人皆谓周为公田,公田百亩,其二十亩以为八家之居,八家各受百亩,以为私田,通九百亩为一井。公田借民力以耕,不税其私田。《诗》、《春秋》、《论语》、《孟子》之说皆然。特《周礼》为异,税夫无公田。康成以为,周之畿内用贡法(税夫无公田,夏之贡法也。),邦国用助法(制公田不税夫,商之助法也。)。畿内用贡法者,乡、遂及公邑之吏,旦夕从民事,为其促之以公,使不得恤其私。邦国用助法者,诸侯专一国之政,为其贪暴,税民无艺。此论何如?曰:天子之政,自国而形天下者也。岂有天子之国自税民田,而令诸侯但为公田而不税哉?虽其岁入同归于什一,然非所以身率之谓也。且畿内有乡、遂、公邑之吏,旦夕促之以公,而诸侯之国岂无其吏能促之者乎?苟为其贪暴税民无艺,则若王政明,诸侯奉法,虽使之税,敢过制乎?若王政不明,诸侯不奉法,虽为公田,彼不能外取乎?是皆非通理之论也。觏谓周之畿内,以及天下诸侯,一用贡法,税夫无公田也。公田,商礼也。抑文王之时,虽已受命,尚为商之诸侯,其田犹依商礼。至武王得天下,周公摄政,作礼乐,方遂变之。故言周为公田者,其原在闻之于文武之时,而不知周公已变之也。《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商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藉也」。则孟子既知周制与商异矣。其下文又曰:「《诗》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孟子虽知周制与商异,然见《诗》有公田之文,其诗又是《周雅》,故复疑周亦为公田,如商之助也。其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则疑之之辞也。既疑周为公田,故至滕文公使毕战问井地,乃对以圭田、馀夫、公田之说,谓今可行也。夫圭田,亦商礼也,周则曰士田矣。馀夫二十五亩,盖亦商礼也。周则皆百亩矣。然则孟子所称,悉是所闻商时之礼,徒见《周诗》引公田,乃复疑是周制耳。不然,何以上文云「周人百亩而彻」,如彻取之谓与?至如周诗所引公田,亦非指言当时之事,盖以幽王政烦赋重,君子伤今而思古,故引古公田以讽之,亦不言之公田果在何王之时也。独其上章云:「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郑笺云:曾孙谓成王也。若以成王之时,则周公已作礼乐矣。而曰「雨我公田」,是周制果为公田也。然康成何以专指曾孙为成王?夫孝孙、曾孙,抑是事宗庙之通称,《礼》曰「祭称孝子孝孙」,以其义称也。其称曾孙某,谓国家也。若是,则人君能继先祖有国家,君子取其庙中之称,而称之曰曾孙,皆可也,岂成王得专之哉?安知诗人所指不谓武王也?文王也?苟诗人所指谓武王以上,则自是周公未制礼之前,诚无害于《周礼》之夫税也。且孟子对齐宣王亦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是乃正指九一公田在文王也。文王则依商礼决矣。独至《周诗》而疑之,疑之又不明辨,从而遂其疑(谓答毕战也。),顾亦先后反矣(先言彻,后言公田也。)。《春秋》宣十五年「初税亩」。《左传》曰:「初税亩,非礼也。谷出不过藉,以丰财也」。觏谓鲁之先,田税既定矣,然山林川泽之旁,历世之后,或颇垦辟,以有馀亩,宣公又履而税之。《传》称「谷出不过藉」,盖丘明谓周家虽不谓公田,然其井邑之所出税谷,亦不过商时藉数,如《孟子》所谓「其实皆什一」之义也,非谓周有公田而借民力以耕也。《公羊》曰:「古者什一而藉」。《谷梁》曰:「古者公田为居,井灶葱韭尽焉」。是皆举商礼以言之也。大凡先儒多称商礼,抑非止闻之于文武之时,而不知周公已变之也。盖亦孔子商之子孙,其服行尚依商礼(《檀弓》:夫子曰:「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也。商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也。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也。而丘也,商人也。予畴昔之夜,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夫明王不兴,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将死也。」)。而《论语》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诚夫子其身之私,则法先祖,天下之公,则从时王。且周制文于商也,其可忽诸?先儒徒见夫子行商礼,因谓天下之法尽当从商,则其所言多称商礼,传之积久,后世莫知其本源,误谓之为周制。故言周制者,或以商礼杂乱其间,则后世之言,益不可信也。如有若之对哀公:「盍彻与」?实止谓周家什一之彻法不足,更疑其道公田也。夫如是,则《诗》、《春秋》、《论语》、《孟子》,皆不谓周公之制有公田,后世诸儒解之者非也,康成惑之亦非也,自王国以至于藩服,一也。或曰:助法不善与,周公故变之也?曰:助法,善之大也,周公变之,虑之深也。夫周公以民益顽,吏益猾,公田之耕,或不尽力;藉谷之入,或有隐欺。不如一委之民,而制其赋税。税有所常。责有所在,安坐而视其入也。礼制愈崇,国用愈广,何暇从容如上世乎?虽然,无所增重也,第谨其定数耳。于民既无伤,于国则不乏,是圣人虑之深,制之中也。或曰:敢问《司马法》既为井田,而周公变之,何也?曰《司马法》虽为井田,然其未方也。唯井方一里,成方十里,同方百里焉。其馀十井为通,则长十里,广一里,十成为终,则长百里,广十里,皆不方也。周公欲以封邑诸侯群臣,故自井以上皆方之。邑方二里,丘方四里,甸方八里,县方二十里,都方四十里,成与同则仍依《司马法》。方者依之,不方者改之,无小无大皆方也,举而用之之易也。井田既变,则车赋亦不得复依《司马法》矣,故以丘、甸制焉。且一甸六十四井,虽尽再易之地,犹可授一百九十二家,其出甲士、步卒共七十五人,不为多矣。抑征讨有时,非常常而用也,故士卒之数增焉,皆圣人以义制事,预备不虞之道也。或曰:《司马法》文王时所作,而周公敢变之,何也?曰:夫孝者,谓能承其志意,非必尽循其政令,胶柱而不改也。况文王虽作《司马法》,而未之施行乎。文王在岐为诸侯,见商祚将尽,知天命在己,故经始《司马法》,待其即天子位而行之。文王大勋未集,武王克纣而崩,周公摄政,乃取其书而述传之。可则因,否则革,广以众制而为周礼焉,益无过也。曰:文王,圣人也,其为书,安有否而可革者乎?曰:圣人因时制宜,文王之时与周公之时异,故文王以其时而言,周公以其时而变也。或曰:诸侯之国亦井田也,其制何若?曰:亦犹都鄙而已矣。始之为乡遂,次之为都鄙,或满以万夫,或极以一同,至于诸侯,则不言其田制,其取诸都鄙亡疑矣。欲知外者观诸内,欲知远者本诸近,兹不待备言而可鉴也。大哉,周公乎!接文武之圣,救商人之敝,以之为礼,礼无不中;以之为政,政无不和。土,天下之广也,而一块莫敢争,先为之限也。口,天下之众也,而勺饮无所阙,先为之业也。率饱煖之民而纳之于仁义,欢焉可不反顾矣。其曰兼三王,不亦宜乎!后虽有作者,周公其弗可改也已。曰:然则如之何则可?曰:法而行之,复为一周乎!
右定著二十章,经析其微,注择其善,极数明用,会异于同,劲正备具,无越此书矣。犹惧其未可以灼见也,作三图以翼之:一曰《王畿千里之图》,二曰《乡遂万夫之图》,三曰《都鄙一同之图》。图之矩画颇高广,故别行,不缀于篇。明明后如欲举周公之制,观是书、按是图以令之,其如取诸掌乎!若犹未也,敢私于学礼者,故书。
东原集序 北宋 · 刘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学易集》卷六
吴人聘鲁,听歌《风》、《雅》、《颂》,而识其国俗之变及其得失之迹。汉儒称民性刚柔,系水土之风气,备论四方分野,禀受各异。某少时读之,以谓性一尔,事物虽异,岂其人或殊哉?而骤闻歌辞,亦岂能尽识其故如目睹然?是皆史家傅会,尝私窃疑之。及身壮且老,以事适四方,多与其人游处,岁久渐渍,熟其情伪。虽曰土风所致,而其人资质渊源,故自有不可同者,颇已验班生之说。又得其所为文观之,详味托寓之情,以验其所效于后,班班多中,则季子之智未易为不知者道。然后乃知少之时信理而不信事,于学为陋。昔我先人蚤以诸生从乡先生龚公学问,数道公刚毅诚悫,行安而节和,其为文章似其为人。盖上世居莱芜,徙淄川,又徙东平,皆在齐鲁儒学之地。自孙宣公、贾存道先生、泰山孙、徂徕石二先生、兵部王公、吴文肃公、李天章公十数人者,皆以经学治行,大显于时,而公继之,磊落相望,立乎大中之涂。世所谓醇儒朴学,诚在齐鲁为多,则分野之论于是焉信。公有《易说》、《文中子说》、《台谏奏议》,皆别为书藏家,论、策、记、铭、书、序、诗、文凡若干篇,为《东原集》五十卷。其言深博尔雅,造次必于信义,人皆知非浅丈夫之作,而或未能深探其旨。异时智识之士一历耳目,则所谓泱泱乎沨沨乎必有能辨之者。公没后三十馀年,曾孙愔能读公书,求文为集序。顾某也何足以知公哉,以所闻于先人为详,故书卷末,以自致其景仰之意。某年月日谨序。
岐阳石鼓记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四、《浪语集》卷三一
岐阳石鼓十,在凤翔天兴山阿。唐郑馀庆节度凤翔,移置文宣王庙。唐衰,亡其一鼓。皇祐四年,司马待制池知凤翔日使向传师求之于外偶之田舍,睹舂粱石臼有文,察之鼓也。向既易以他臼,于是十鼓复完。其文刻鼓扛间,皆大篆。唐时书画尚备,自杜甫、韩愈、韦应物,盖已叹其不无阙画。及今历年四百,而文漫灭过半,其书之可辨者十鼓,凡四百四十有九字,中有复字十六,总四百六十有五字。其丙鼓五句,(左骖幡幡,右骖騝騝,我以跻于原(麋豕子。疑孔字)。庶,麀鹿雉免)。丁鼓二句(「銮车华敕,贞弓孔硕」。),戊鼓八句(「𩹽鲤处之,君子渔之。有𩹲有𩸊,其翊孔庶。其鱼维何?维鱮维鲤。何以贯之?维杨及柳。」),辛鼓十句(「我车既攻,我马既同。我车既好,我马既𩢿。君子员猎,员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首及。兹以时我,其孙其来」。),癸鼓二句(「载西载北,勿奄勿伐」。),凡一百十有一言可读。其馀字画高古,文义严密,又多刓剥,不可训知。考唐贞观时,吏部侍郎苏勖载记,元和吏部侍郎韩愈、天宝工部员外郎杜甫、苏州刺史韦应物歌,近乐学士史《太平寰宇记》,欧阳参政修《集古目录》,梅都官询、苏侍读轼、苏黄门辙诗,王学士巩手记,皆称鼓文为史籀书,周宣王时物也。唐人之善书者如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共称其书古妙,韦应物以为李斯峄山之罘刻字比之悬隔。而欧阳公亦谓书非史籀不能作,徒以文细刻浅而传久远,自汉以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不道,且不见录于《隋志》,以为可疑者三;又谓韦称宣王以文王之鼓刻之,以韩言宣王之自铭为信。公岂未之思也?刻文埋没后,见者多矣,摸拓既众,其坏亦速。王学士言鼓以顽石,故能独久,然唐及今不六百岁,而阙已半,鼓为唐出,可以亡疑。《皇矣》歌文王居岐之阳,今鼓适在岐下;《车攻》列于《小雅》,亦惟宣王之诗,以为鼓出二王,不为无据。走谓考文观古,当取其最近者从之,猎而肄兵,周之政礼然尔,至于时王甚盛之举,若禹有涂山之会,启有钧台之享者,事独昭于当代,得以特书,成王岐阳之蒐,亦其事也。铭功金石,古之铭识实然。欧阳言韦意失之,要亦宣王复成王之政,而为之铭鼓尔。走既为之论说,重为追记之云。
韩子后序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六○、《悦斋文钞》卷九
张籍论退之排释老不如著书,退之答以待五六十;又谓夫子道虽尊,其穷亦甚,赖其徒守之,向使独言独书,其存可冀乎?仲友三复而悲之。退之年不至六十,弟子亦无成其志者,李汉、赵德仅能次其遗文,于四部入于集,子录儒流无韩子书,此于退之无加损。学士知诵习模仿取高于世,谓之古文;至其道,高深博大,亚孟轲、越诸子者,或未尽知,亦其徒未能尊其书之过也。仲友既刊荀、扬、王通书,因掇取愈之古文三十四篇为四卷,题曰《韩子》,以合于三书,非敢自附弟子之列,庶以成退之之志。自孟轲没,养浩然之气,未有善于退之者。《论宫市》、《谏佛骨》,之死不悔;《逐鳄鱼》、《谕庭凑军》,至诚无不动者。《中庸》所谓无入不自得,《孟子》所谓大丈夫,人皆归退之而不吝。至于三上书宰相、《潮州谢表》,盖将禄仕于诸侯与,庶几宪宗之改,故皇皇不忍、惓惓不忘之意,丁宁反复而不能已。世或疑焉,则知退之者鲜矣。退之自谓文皆约六经之旨,举其大概:《圣德》诗约《乾》之《文言》、《别知赋》约《诗》之《谷风》,《佛骨表》似《无逸》,《送穷文》近《北门》,鳄鱼异类,故体《多方》而严,《潮州表》爱君,故兼《小弁》、《凯风》之怨。此学者犹能知之。若乃《符读书城南》谓诱人以利禄,孰知约宵雅肄三之旨?《感二鸟赋》谓有羡于荣光,孰知约饮食教诲之旨?夷考退之行事,鲜不合道,而文旨无非经。今而取以为子,乃不并存者,惧后世独以文观之也。读三十四篇,触类而长之,独文乎哉!
答汪发秀才书 北宋 · 毛滂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六、《东堂集》卷六
汪君足下:仆用子弟入官,天资椎陋,不自敢与进士齿。然又窃好此名,颇愿学焉。每取其文章读之百过,反闷然不乐,因不得窥其浅深。故仆所学了无用于时,为诸儒非笑。足下乃幸临之,又辱书见誉,此岂阳浮好言,将反暴其短于学士大夫耶?虽然,亦异矣。仆顷三四见足下文章,初甚喜,久复为足下不快,何哉?不幸以仆能识之尔。仆能识之,则独于古可用。足下方进取,不求用于今,而求于古,非计之得也。爱惜足下美才,日冀相见,讲去此病。今反惠然见访,缪欲益求仆文观之,此欲引年而进豨苓,知足下未有以却老也。文章细事尔,无补于世之治乱,无增损于人之贤不肖。有天下者专用此求人材,悲夫,非先王之意也!足下苟欲拾科第,驰声誉,则进士之学,激昂有馀矣。苟思退欲善身,进欲泽民,则先王之言具在,亦更思其意而已。文章真细事哉!二事皆非仆所有,甚惧无以报足下。然讲学之间,傥欲寄心目,舒心意,仆有玩好之言,如古钟篆鼎,可赏而不可用,当为足下罗列于座隅矣。区区惟幸察。
准斋先生吴公行状 南宋 · 徐元杰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五八、《梅野集》卷一一
先生讳如愚,字子发,临安之钱塘人。家世以积善闻,至武翼公,益茂厥钟。先生生而岐嶷,骨象异凡儿。武翼居閒垂二十载,笃意义方,择名士为师。课书一览成诵,辄通晓大义。甫弱冠,于诸子百家靡不究竟。一日,忽厌喧杂,往居城西别墅,捐绝世虑,凝然寂然。未踰月,顿有所悟,自是留心清净寂灭之教凡三四年,《传灯》有节,《庄》、《老》有解,将终身焉。已而言曰:「《系辞》言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吾道之大,体用兼全,何必死灰槁木,独善其身而已」!乃弃所学,以孔子为师,赋诗寓意,有云:「践履不加功,虚行岂为道?有体必有用,辨之所宜早。成己以成物,斯殊佛与老」。定省馀閒,刻意经学,所得日富。世味澹如,不以仕进之为念。武翼年及告谢,乃乞以泽官之,先生弗知也。迨寝疾,始语之,故且勉以仕,补承信郎。中吏部铨,调福州连江县监税。故例,山货至,有抽解,名曰呈样;又有合收税钱不附赤历者,皆税官之利。先生悉禁止,无一毫之私,商旅皆愿出于涂,课入盈衍。处同寅间推诚相予,和而不同,邑大夫深敬之。讼有难,多所资倚。先生不察察为明,每以理义开晓,莫不感服。邑有讼事,愿委之先生,部使者讶之,问其故,咸曰连江县政皆吴监税相赞剖决,民自不冤。由是当路交荐,以为可备知县、县令任使,举词类以清正廉介、公平明敏称之。新南安教林君益严精场屋文,既收上第,来摄簿正,爱敬尤深。一日治具招先生,以所著私稿与得之师友间者,类分胪列,相谓曰:「公天分高,践履实,天将畀以大任,不致君泽民不已。局于右列,志不得施。愿以衣钵相传,一第直慁子耳」。先生逊谢之。又曰:「税务多善书吏,纵不屑科举,漫录以遗诸郎,可乎」?先生终弗诺,林益加敬,闻者叹服。再调平江常熟县户部原塾犒赏酒库。整顿规矩,总其大纲,尽革异时苛琐之政,课入由是整办。库隶漕台六十有四,大半西班居之,间有弗谨厥职,自贻伊戚者,往往逮系,日至于部使者之庭,惟原塾举职。赵公伸夫深嘉之,檄入幕府,延见进礼,俾督诸库。先生终辞焉,乃以洁己、好学、不凡荐于朝,备升陟任使。既解职,时吉安人年踰八秩,谓不当驱驰就养,以荣其亲,遂不复扣铨,杜门里居,共子职惟谨,研究理学,多所发明。虽所守坚定,未尝请于人,有欲坐致者亦不可强,然声华旁畅,自不容掩,登朝之士与上庠名流、四方学者,过从日盛,车辆盈门,先生莫能拒。当国者不能无疑,乃遣都司之亲信者诣先生,觇所为。既见,言动中理,惘然如有所失,遂倾心愿交焉。当国者闻之,亦为起敬。交游中有相知之深者,念其贫无以养,欲白庙堂畀祠廪。先生闻而力止之,谓君子爱人以德,非所望也。府尹雅知敬,欲月致馈以示优贤之意。知先生一介不取,乃先遣所厚致意焉。答曰:「某于府尹有桑梓之分,平时足不登贵人门,若坐受馈,是无礼也。因馈出谒,不应遽变所守,曷若勿讲之为愈」?自是诸公益加敬,愿为久要交。继是尹京多故人,先生例以前说却之。丁吉安人忧,哀慕骨立,发须尽白。卒哭颒栉,须眉尽脱,阅月复生,其黑如旧。终丧不茹荤酒。既即吉,亲朋咸劝以仕,先生叹曰:「余以父命受官,继以母养就禄。今二亲俱逝,宁复作是念耶」!自是磨勘不复循转,两该恩霈亦不陈请,安穷乐道,私淑同志。扁其室曰「准斋」,自为之序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此准之在天者也。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此准之在人者也。尧传之舜,舜传之禹,以至文、武、周公、孔子,不曰执中则曰用中,不曰建极则曰立极,无非准也。大则弥纶天地,远则放诸四海。余取之以名斋,则知是斋也,其天下之广居耶!操存有地,积累有基。得是斋之门者,不废绳墨者也;升是斋之堂者,罔失法度者也;入是斋之室者,行中规、还中矩者也。居是斋者何为哉?或出或处,惟正是适;或默或语,惟平是持。守之以仁则如射,行之以义则为的。礼犹衡则审轻重之权,智譬巧则终条理之事。惟直内方外,有自然之则,故举斯加彼,即同然之理。夫如是,则不独准于一身,又将准于万民而同其归;不但准于万民,抑将准于万物而平其施。是必无所不用其极,斯无愧于名斋之义」。赵公彦悈雅厚先生,尝奉诏以贤能才识举。端平更化,复以行义纯固,可为师表荐。嘉熙戊戌,孔山乔公当国,言于上曰:吴某两为筦库,寻即隐居,官簿当进,亦不自言,垂三十年矣。虽居都城而杜门不出,臣欲识之不可得。多有为臣言其行醇而介,气直而温,讲道穷理,精于著述。凡士大夫之仕于朝与三学之英、四方之俊,苟有志问学者,莫不造门质疑,皆充然有得而去。今年踰七十,略无倦容。近在目睫,傥不示以旌别,天下何观焉」!于是特授从政郎、充秘阁校勘。先生力辞,谓不可出者有五,大意谓:「先人遗泽,两任榷征;后缘亲老,侍养无违。从此杜门不仕,志在圣经,分甘廛隐,虽乐有朋之来,每守往教之戒。今历年之既久,贵晚节之弥坚。苟贪荣而复动,则是以积年修业工夫为一旦进身捷径,失其本心矣」。又谓:「虽居西班,实受父泽。若舍武就文,是以文阶为荣,不以亲恩为重」。有旨不允,日下供职。先生再辞云:「尝谓《易》言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必见《蛊》卦之终。盖《蛊》之一卦,专为干父干母而言,故至于终推明其义。是知所谓高尚者,乃为亲而不仕,非谓欲洁其身而废君臣之义也。《象》以志可则也言之。如曾子不忍违亲而辞齐之聘,其志岂不可则?伏睹公朝剡上之文,有欲识不可得之褒,是以某之杜门不出为可嘉尚;今若祗受,为一身之宠荣则得矣,其如乖初志何?从此奔走公卿之门,驰骛名利之涂,岂不上负旌别之盛礼哉」!奉旨,复不许。乔公一再折来相勉曰:「父泽不欲改易,于孝道得矣;君命召,不俟驾,其可牢辞耶」?先生三辞云:「尝观《兔罝》一篇,载于《周南》,自公侯干城至公侯腹心,皆以赳赳武夫为言。夫《关雎》之化行,虽田野武夫,虽处贱事,而不失其诚敬之心,致使诗人美其好德,形诸歌咏,为周家之盛事。然则武夫虽勇,岂无用于国家哉!某虽居右列,未尝以文武惑其心,而公朝所以旌别者,幸不以文武异其宠,是则公朝荐才之举,有光周诗之所咏,而某诚敬之心得以常存,无愧《兔罝》之武夫矣。某岂不知君命之不可违?然观孟子所载君命召,不俟驾,是以将朝者论,盖谓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则不俟驾而行,乃礼所当然。今某屡辞,是亦终安愚分,亦义所当然也」。有旨:「吴某重更父泽而就文,恳免秘省之列属,高风可尚,雅志当从」。特转秉义郎、差监袭庆府东岳庙,任便居住。词曰:「朕闻德义可尊,遗佚不怨,自古已鲜,于今尤希。尔某隐于王城,泳于学海,朕以大臣所荐而擢西昆之职,尔以严君之泽而安东岱之祠。重违高怀,勉从雅志,庶国人有所矜式,知老成重于典刑」。孔山论荐之日,上问所著何书,孔山遣所厚求所著来上,先生辞曰:「未毕」。盖有深意。于是先生践履之实益孚于人,而人益叹晚节之高为不可及。侍郎曹公觱时分台察,亦以先生荐,谓「其识见融明,践履纯笃,经学《易》数,所得尤深。特其固守命义,难以强之出仕。宜遵用先朝召种放、程颐故事,特赐延见,或咨以治道,扣以理学,必能发挥素蕴,进吐嘉言,以为缉熙就将之助。善类兴起,岂不足为邦家之光」!先生居閒岁久,理明行修,登门之士,争欲得一言以自启发,先生谆切语之,不以为惮。某尝取其言而读之,虽愧谫陋不足以知,然求其大旨,往往于道义则自得之深,于学问则自信之笃。《诗》、《书》有说,《大易》有传,《论》、《孟》、《中庸》、《大学》之有解,靡不自其心之体认而不敢有隐,犁然自为一家之成书。其他杂说可以类观。吾与我一也,而毫釐之必辨,有曰:「心与身之不同,理与欲异也」。而公私之未辨,则不肯遽以善不善为别,曰:「五累则合有形无形者言之」。而知见之累,则以贤人所不免者为戒,曰:「四力则分在天在人者论之」。而于学力,则以为人之所当尽,而恃得天之福,忘修己之道者,必深警而弗少恕也。先生之言语文字,固未易以浅窥,先生之穷行践履,尤卓然为不可及,非可以纸上虚文观也。永嘉陈君昉登朝日,亲炙不倦,得所著述,退辄录之,刻为一编,惠其同志。临川罗君愚复刻于广右漕台,所传益广矣。然其探赜索隐,莫深于《易》。在原塾时书已脱藁,未欲轻出,始因门人永嘉王致远之请,乃授爻象三十目。复以其同门群请愈力,遂出全书。一时名胜分刻相先,未三月而相毕。又著《阴符经解》,尤非学识肤浅者得窥其蕴奥。且谓《易》原于八卦之画,而其实则不外乎三画之《乾》,因而为三教之辨,破释氏生死之偏,推本吾夫子之教,使人养生丧死而无憾,所谓行乎万世而无弊也。他日论孔孟践迹践形之异,遂著《践迹说》以授王君致远。谓子张所问乃善人之道,非但问善人而已。迹者,实之著而诚之所形也,《中庸》言诚则形,形则著是也。践形者生而知之,动容周旋中理,所谓诚者,天之道也。践迹者学而知之,其于非礼必勿视听、勿言动,所谓诚之者,人之道也。门人九华程爚请事斯语,先生又作《践形说》以授之。至是致远又欲明《中庸》、《大学》续解,先生为作续序,并以要旨一编示之,其言曰:「《大学》言心不言性,《中庸》言性不言心,岂异旨哉?盖二书首章一曰明德,一曰修道。能尽心学则德斯可明,能知性理则道斯可修。学者将以尽心知性,可不于二篇之旨慎思明辨而笃行之哉」!先生之于讲学,每谓不造于尽心知性之境,泛泛然惟纸上尘言之是徇,非卓然自有所见者,惑也。平居又曰:「塞乎天地者皆实理,行乎万世者皆实用,惟尽心知性则实理融而实用贯,天地万物,孰有外吾方寸中者?故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先生以是而言《易》,盖孔孟以后所未尝言者,皆彰彰然显言之,故天地万物之数多能了达于胸中。其交游之密契者,凡于吉凶悔吝之故,虽兆朕未形,亦多豫言而辄验。当世绅诸公,或即其居而深扣之,先生不以告也。尝语人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言无以知人」。使朋友退而详味之。某壬辰叨第,时坐局者阅月,同年多谓某曰:「子不见吴准斋乎」?某曰:「何人也」?曰:「今代之力学好修、守道不屈、日用动息具有典刑者也,故自号曰准斋,而莫不以准斋先生称之也」。因率同年共谒之。进见之倾,其色庄,其神凝,其德容表里盎如也。某生晚学蒙,待以忘年交,然某之敬先生,又岂敢以行辈自躐哉!再月禀别,得其言曰:「子之心,某知之,非若禄仕易动者。然年岁间其有《临》象之占乎」!初莫解此,亦不敢诘。违居越幕,踰岁之八月,乃以罪衅而有先君之忧,痛莫追矣。岁戊戌,滥员班缀,寻欲丐外,数请弗俞。一日往求教焉,先生曰:「子所请将遂矣,第此别后,再盍簪也,必甲辰之春」。于是举酌别。当时合席凡二十士,共闻斯语,未必皆以为然。已而某之尘劳忧患,果不逃至诚前知之道。其时诸贤出处进退,凡得于仁人之一言者,顺之则吉,背之则凶,今皆隐之于心,非厚诬也。先生书眼如月,自照其心,而了一身之出处。其事亲孝,其居家理,其待人接物以忠恕,权衡尺度,毫发弗少越也。修然环堵之居,充然百氏之书,不即人而人即之者何纷如!樽酒论文,又胡为而日无虚!呜呼!众率谓京洛红尘车马驰逐之间,依然见安乐窝明《易》之尧夫焉;纷华盛丽、纡朱怀金之中,而卓然有此心斋坐忘、陋巷乐内之癯儒焉。父泽终宝之,则凛凛素守之弗渝焉;君命固避之,而非好高以为孤焉。始也遁世而无闷,终也乐天而不忧,岂非所重者仁义忠信,而何事乎公卿大夫焉!吁!此愚恸先生之终而相与屡致夫今复有斯人乎之叹焉。先生充养灵虚,了达生死,未感疾前,某谒之,语曰:「余其有阨乎」!未几,微若气痞,人忧弥甚。某造省数四,先生指其躬曰:「此破屋也,先人之弊庐也,风雨飘毁,其颓乎!命医如命将,拯疾如拯溺。尽吾力一日必葺,然支撑莫能起,命也。得正而毙,不啻足矣」。四月壬辰夙兴,命家人悉至卧内,豫付后事,首戒二子友恭,毋坠家训。门人程爚侍疾,朝夕无惓容,先生以《明心》、《明性》二说及《孟子》、《毛诗》解授之。谓致远丞郡池阳,以《论语》、《尚书》二解俾爚转付之。阅十日,端庄而逝。生于乾道丁亥正月之己未,卒于淳祐甲辰五月之辛丑,享年七十有八。元配王氏,继室陈氏,先卒。男二人:宗仁、宗大。孙某某。宗仁等以八月甲申奉柩葬于钱塘县钦贤乡西溪之原,与贰室同兆,去武翼墓百步而近,遵硕言也。所著书已刊已授之外,犹存手藁十五册。或以书问发明义理,或以酬唱形诸赋咏,或解经析理为之训说,篇目尚多,方将编类,别为一集以传。武翼在时,有先畴三百馀亩,僦金之入日十千。逮先生易箦时,所存仅二十七亩,而僦金十损其一。盖其閒居三十年间,凡所以资宾客之费者,于此乎取,惟知道腴之可味,而不知生理之日削,尤昔人之所甚难也。名公要人,多从先生游,清谈终日,未尝一语及乎私。间有求致曲于当路者,先生色温辞厉,且诲且戒,莫不愧服。顽民恃先生宽大,有负僦佃课累岁不偿、反以知术相欺者,先生非惟不校,且颠则扶之,死则赒其妻孥,无不惭感,顽者亦革心焉。兹盛德事,非勉强所能为也。葬有日,二孤请状其行于检正少蓬韩公祥,忽转某曰:「子知准斋之深,其状之」。某曰:「此非二孤意也。况某浅陋,请辞」。转嘱愈力。既而程君来访,达二孤之请,辞甚逼。某因念畴昔沐爱予甚至,方慨叹乎今不复有斯人,哭之恸屡矣,矧状其行以实不以文,其何辞!于是始忘其僭,摭其闻见著述之大略,书以告当代之立言君子云。淳祐四年七月日,宣教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徐元杰状。
论武学上舍人奏状 北宋 · 慕容彦逢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三四、《摛文堂集》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六八
右,臣伏睹神宗皇帝圣谟渊远,思患豫防,虽天下治安,不忘武备。自熙宁中,特建西学,招徕群材,训以武志,凡考选升补之法,皆出宸断。士之游于斯者,以程文观其器识,以弓马阅其艺能,以规式察其行义。其自上舍免省试者,积累岁月,速不下十年,须程文弓马,数在优等,又其行义可称,乃为应格。虽应免省试格,又从上共不得过三人,其教之如此,其备养之如此,其久择之如此。其精逮,其授官历任,与夫取一日之长者,无甚轻重。其非次进拔,缺然不闻,甚未副建学造士之意。伏望圣慈,因殿试武举进士唱名内,该上舍免省试以上恩例者,命执政审其人材,稍加奖擢。庶几学者向风,罔不激劝,以作成其才,上称任使。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竹洲文集跋 南宋 · 陈埙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二、《皕宋楼藏书志》卷八四、木樨轩藏书题记及书录
埙生晚,想慕乾、淳人物,每形之梦寐。盖于时东南伟彦,参错相望,若云之蒸。新安二吴公,名亦堂播海县。乃今取竹洲翁文观之,崖峭轩特如怒蛟出水,涛势震湃,数十年后,不及即其声容,犹能骇耸人毛骨,则南轩赠言,龙川序引,印乎其不诬矣。埙学未知方,生平颇亦好奇,见阘馀子,辄闷欲睡去,思得如翁者亲炙焉。恨世且不能有,琅诵遗集,为之起色三叹。嘉熙改元冬十月辛巳,外曾孙婿古鄮陈埙敬书。
按:《竹洲文集》卷末,明弘治六年刻本。
胡仁仲遗文序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八、《陈亮集》卷二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四二
五峰胡宏仁仲,故宝文阁直学士谥文定名安国字康侯之季子也。文定尝以《春秋》一经侍太上皇帝于讲筵,又尝为之训传,其学问所繇来可考矣。闻之诸公长者,以为五峰实传文定之学。比得其传文观之,见其辨析精微,力扶正道,惓惓斯世,如有隐忧,发愤至于忘食,而出处之义终不苟,可为自尽于仁者矣。其教学者以求仁,终篇之中未尝不致意焉。推其文以与学者共之,因文以达其意,庶几五峰之志未泯也。
李仲仁史考序 宋末元初 · 欧阳守道
出处:全宋文卷八○○九、《巽斋文集》卷一一
老泉苏公初得凫绎颜淳之之文于京,归以授其子东坡公,曰:「小子识之,后数十年天下无复为斯文者也」。其后东坡尽得淳之之文于其子,复以为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遇,而有感于后来之士鄙陋汉、唐,超出形器,不知陷于慕远忽近、贵华贱实之失,序篇之作,三叹厥先君子之知言。呜呼!文字之变未有已也。以今日之文视前五十年,其变盖又远矣。愚初学文时,及见前辈所著,犹用心于考古,历代成败是非得失必以序及之,然后出意见,超议论,大格律一致而未有瑕也。又其时靖康之痛犹在人心,建、绍、乾、淳之经营北方,接于耳目之近,士于江左六朝机会之去留、人谋之臧否,往往朝夕讲焉,故虽举子之文,亦皆求为可用,高虚议论有之矣,而亦无几。自守绪天诛,中原事去,庙谟志虑三变,而士气随之。朝野之文,介于故家旧物之未返者,斩然于甲午、乙未之后,此去不待一二十年中,天之祸直忘之矣。士子笔墨间亦复为风气所变如此。吾于斯文观人心之进退,天未欲合南北之势耶?安成李君仲仁作《史考》二十篇,其间多言六朝兵事。其自序以苏氏父子言兵见诋于清谈之士,后卒以兵不素讲涂炭天下。周文忠公读而韪之。他日又作燕、凉、洛、楚、蜀、江、淮吊古八咏,文忠爱其音调悲壮,有「泄君豪气,激我懦衷」之语。嗟乎!是所以为前此五十年之文也。君之子季忱出以示予。季忱气貌伟然,文采议论是似其前人者,与之共读数过,慨然太息。近世之学,讲道德,谈性命,朱文公后伊洛而为诸儒宗,天子既表章之,学者翕然知所向矣。然以愚观文公身在畎亩,而惓惓于当世之大义,诸葛武侯、张忠献之心事,无一日忘之。他日奏疏,间及于待敌复雠者,至今凛凛生意也。公若大用,规模布置视葛、张当更缜密,安得九原可作,而问公开济之盛心?嗟乎!季忱归,以子先君子之文谨藏之,愚首告君以苏氏所叹于凫绎之文者,志感也;终告君以文公之学之志者,哀斯人之不见于今也。嗟乎!季忱其亦有感于吾言哉!
赖明府召饮于韩台偕区广文观竞渡 明 · 郭棐
七言律诗 押麻韵
丹标鼍鼓竞韶华,茂宰开筵傍钓沙。
群桨凌风江浴日,中流击楫浪生花。
休因锦彩争先渡,须剖藩篱作大家。
我欲垂纶珠海去,笑看飞鹜带流霞。